大學之路

我和男婉周不時會怨下自己生不逢時，上一輩的人年青時正值經濟起飛，滿街都是機會，只要肯捱，人生可以有很多傳奇，賺得第一桶金後立即置業，然後樓市起飛，身家暴漲，老來享福。

我們的下一代呢，勝在生活富裕，萬千寵愛，連「打手板」都怕傷到其小小心靈，年紀小小已有機會受到全面的培育，甚至可以出國遊學，我們看到這麼光鮮明亮的新一代，都慨嘆著自己成長其間所受到的忽視和冷待。

然而，從另一角度看，我們其實又會否是最幸運的一代呢？

前幾天的高考放榜，又讓我們談到男婉姨甥女，還記得去年這個時候看著她哭個沒停，最後她得不到大學學位，報讀副學士，這一年幾乎沒有見過她的臉，她整年埋在書本裡苦讀，盼望一年後成功取得大學學位，結果，她如願取得很好的成績，也得到了面試的機會，可是，至今還是得不到一個學位。

今年，她當然沒有再在我們面前哭了，男婉說她語氣平淡，好像已經接受了一切，我聽了倒不安，一個如此熱切要入大學的女孩，經過了高考失敗的洗禮，再默默的耕耘了一整年，我們當中誰會懷疑她的決心？可是現實對她依然殘酷，她今天的平靜，是否因為她已經不敢再對前景抱有希望？

我們當然仍可以對她說，繼續努力吧，下年還有機會哩！但這些話她都不想聽了，我們過去每每對她展示出燦爛的畫面，說她一定考得好，一定入大學啦......卻無一實現，有時，也覺得自己有點不負責任，這條路，最後還是只有她獨個兒去走。「再努力一年吧，下年入大學啦！」這些話，我們還敢說嗎？

問題是，我們不是對女孩沒有信心，有時我們甚至為了她的苦讀的汗顏，老實說，若然我是她，我不知道自己有沒有這個決心，去朝著一個如此模糊的目標去奔跑。我常說，以她的成績，她的努力，她的決心，在我們那個年代，豈有不入大學之理？

記得我自己讀預科時，幾乎沒有想過會入不到大學，我們都只會覺得，考得差的話，就入不到理想的學系了，卻真沒想過會得不到一個offer。放榜時，我們的成績都不怎麼樣，有失了手的同學在哭，有的一臉無奈，但最後進不了大學應該只有數個，失了手的同學還不是入了中大、港大，只是讀的不是首選的熱門科目罷了。在那個年代，我真想像不到會考二字頭的人會進不到大學。

可是，怎麼如今進大學都變得那麼困難了？女孩讀的也是band 1中學，聽她說也有很多人沒有offer，即使考得不差的，也很難得到我們心目中認為「合理」的派位。自問真的和時代脫了節，真想不清究竟發生了甚麼事，大學學位是否給內地尖子佔去了？是不是更多人可透過non-jupus的方法進大學？是不是出生率高了？是不是新一代的競爭比我們那代激烈？還是只是我自己的錯覺？

無論如何，我們都談這個問題時，都不約而同地、罕有地感恩自己身於那個年代，不需要太多技能，只要肯讀書，死讀書，要入大學也不算很難，所以才有「滿街都是大學生」的慨嘆。如今呢，聞說考試制度已有別於以前，比較講求靈活運用，像中文科已經不是可以「靠背」的科目，又加入了範圍無可估計的通識科，老實說，我讀書時連報紙也不怎麼望一眼，要我考通識，應該都死得。

我們的確有我們的幸運，縱然遇不上經濟起飛，卻遇上「教育」起飛，可享尚算優質的免費教育（聞說最初期的免費教育，目的只為提供十分基礎的教育，讓他們至少有一技之長，有謀生能力，並不是為高等教育作準備），大學學位的數目突然增多N倍，又有了新建成的科技大學，當時要入讀還不算很難，現在科大已在亞洲名列第一了，很多學生都只能望門輕嘆。我們賺的錢也許不及上一輩多，但卻能輕易得到了這麼好的教育機會，付不起學費還有政府資助，像我，還拿政府的貸款去旅行，過了風騷快活的三年（當然後果自負），還不是受了幸運之神的眷顧嗎？

至於下一代呢，雖然物質生活比我們富足，但面對的競爭似乎就比我們大了，別說大學，連幼稚園、小學也要爭崩頭才有學位，未讀小學已理所當然地要懂說流利英語，十來歲已經要有出國遊學的經驗......可以想像，到進大學時，他們可能已需要達到我們當年大學畢業時的學術水平了。可是，到了大學畢業時，這些「身經百戰」、脫穎而出的尖子，又會得到如何的「賞識」？

突然之間，為自己的僥倖呼了口氣，要不是生於那個年代，以我的能力，我的性格，大抵只能成為被遺棄的一群。

似乎無論生於哪個年代，都是有得有失的吧，生於貧窮，生於富裕，也有其苦有其樂，或許是先苦後甜，或許是先甜後苦，其實也沒甚麼好羨慕的，哪個年頭沒有人怨自己生不逢時？其實也只關乎你愛看哪一面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