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上的儀禮

這趟旅程我還是應該感謝天主，因為它比我想像中不難過，班機沒怎延遲；轉機時發現手機失靈，幸好有驚無險，最後也復工了，而且機場內滿佈插頭，正好為能源即將耗盡的它充電（因為我在機上忘了關機！）；聞說意大利的海關很討厭，但我到的那個小機場竟然沒有海關，下機後直出便是；一直有點不踏實，和對方只通了幾個電郵就上路了，生怕去到無人無物流落異鄉，幸好甫抵達便見到有人舉著自己的名字，登時呼了一口大氣，那邊的安排也挺好的，至少有接有送（有次出差德國，被送到一個不毛之地後PR竟然從此消失了，沒給我安排走的車！）

要說最不暢快的，該就只有回程由巴黎飛香港的12小時，因為我又被編到中間位，兩邊都是男的（唉，編位的就是不能考慮一下我們這些傳統女子的感受嗎，夾在兩個男人中間睡覺總是有點不安。），更甚者，左邊的是一位同胞先生。

在發現是同胞先生後，我也自我安慰道，現在的同胞都很文明，可不要歧視。不過，未開機我已經感受到一點壓力－－這位同胞用手機大罵「中國宜動」的人服務不周，我的耳膜幾乎破開。「你們中國宜動是不是不要顧客了！！！我要投訴！！等？等你的頭，我現在就在飛機上！」如是者，他花了好幾分鐘鬧人，然後飛機開動了，他說：「不管怎樣，我要求你們正式道歉！」終於掛了線。

那時是深夜十二時，大家都想睡，這位同胞也是，但漸漸地我發覺他的大腿開始霸佔我的空間，對於男士們坐下來時的「青蛙腿」我本來已經很感冒，很討厭人家佔用我的個人空間，哪管他未必真正的碰到我。更何況，這是在飛機上，本來的空間也僅有十來吋，你還來佔上三吋？同胞先生睡得甚甜，連手肘也開始要伸展，我的天，我的兩邊手柄也分別給兩位男士佔用，大家都舒適地擱著兩手，而我只能抱著自己的膝蓋。

其實我有想過吭聲，但實在他又不算太過份。我曾在一個電台烽煙節目中聽過一個女士訴說著樓上的住客天天和朋友一起玩跳舞氈令她所受之苦，一般香港人的反應，必定是投訴，甚至上門喝罵，但這女人說：「我也可以包容一下他的，如果我因此事動氣，吃虧的還是自己吧。」如是，我又試著想：人家頭頂長期受轟也可包容，我只是短短的十來小時，眨眼便過，就當是送這位同胞一份禮物吧。

我也記得善姨說過她的一次可怕經歷，鄰座的是美國典型的痴肥女子，整個航程有肥肉把她不斷往窗口邊擠，而那女子也很不尋常，可以抓來自己的襪子抹桌面，以及在吃東西的同時睡到發出鼾聲。美國到香港的航程更長吧，善姨也捱過了！

然後，我試著不讓他影響我的心情，縱然他像十年沒吃過一樣瘋狂地吃東西、自得其樂地挖鼻孔和抓褲襠、不斷穿衣脫衣手肘往我面上衝過來，還有他離開座位時竟是直接地走在我們的手柄上，下半身在我的頭上擾攘......

試著向好方向想吧，這位同胞相對起很多沒機會往外走的同胞，其實已經算文明的了，所做的事也只是滋擾我一人，而不是在公眾地方讓中國人蒙羞，而且我也確實是比別人敏感的，換著別人，也許一覺睡著了和同胞相安無事。

事實上，同胞們現在已經有很多機會到國外去做生意或旅遊，即使他們有點可笑的行逕也不過是暫時性，文明也非一朝一夕的事，只要他們像這位同胞一樣有更多的機會去坐飛機，看到其他人較禮貌合宜的行為舉止，自然會開始意識到，在公眾地方做出一些自覺很舒暢的行為，總會或多或少影響別人。

我無意做出一個概括性的分析，只是當左邊不斷的擾攘，與右邊法國男子的安靜形成一個強烈對比時，我真的意識到，原來坐飛機是有一種不成文的「文明規條」要遵守的，包括把自己的肢體動作、無聊的自言自語減至最少，用餐時不要太興奮，手腳盡量保留在自己的空間裡......縱然困在經濟艙一個小座位內真的很不爽，但大家都其實在忍受著同樣的不爽，不好因此而給人添加多餘的困擾哩。

我望著手表倒數著，終於捱過了12小時，趕忙拉出行李往外奔，只聽到背後竟又傳來同胞向著電話的喊叫，像魔咒一樣－－他甫下機便又打去中國宜動繼續投訴了！能不惜長途電話費、時間和精力，只為呼出一口怨氣，實要為他的毅力鼓掌！

為人制造痛苦的人，卻更大聲地申訴屈辱，有趣乎？